一小勺炒熟的干黃豆、一小勺白芝麻、一小撮茶葉、半勺拌著鹽粒的姜絲，用滾燙的開水沖下，裊裊的熱氣在你面前翻滾著、優(yōu)雅地隨空氣舞蹈著，熟悉的氣味直撲面而來，通過我的皮膚、鼻孔進入我心靈深處，我被這氣味帶領(lǐng)著，仿佛又走進了那間老房子。
6歲前我是跟著爺爺奶奶和兩個叔叔一起住的，那是一間只有兩個臥室、一個廚房、一個小天井的低矮平房。每到冬天，奶奶最喜歡在天井的桌子上準(zhǔn)備好泡芝麻豆子茶的原料，用半大的罐子裝著，整整齊齊擺在靠墻的那張涂著紅色油漆的桌子上，每天切好新鮮的姜絲用鹽腌著裝在一個有蓋的小陶瓷瓶里，旁邊會擺著一圈杯子還有一個裝滿開水的熱水瓶。
小時候，家里不富裕，不記得吃過什么特別稀罕的東西，唯這個芝麻豆子茶的味道倒是記得清晰，有茶的清香，略帶咸味，還夾雜著姜絲淡淡的辣。兒時的冬天，總是北風(fēng)呼嘯、雪花紛飛的，奶奶時常會為下班回家?guī)е簧砗畾獾臓敔?、叔叔或來家里閑聊的客人們泡上這樣一杯滾燙的芝麻豆子茶，喝茶的人總是會兩手捧著杯子，將茶送到嘴邊，先吹開浮在茶面的芝麻和還沒泡開的茶葉，小小心心的喝上一小口，卻不會急著將杯子放下，而將它當(dāng)成一個暖手爐子抱在掌心，直到杯子里的水喝完了，身體大都也暖過來了，最后用力搖晃一下杯子，將杯里的豆子、芝麻統(tǒng)統(tǒng)倒進嘴里。
那時的家里沒有電視，冬天，晚飯過后，一家人圍著烤火架子烤火、聊天、聽收音機，我是坐不住的，但也只圍著他們在這小小的才幾個平方的天井屋里玩，這樣的場景在記憶里總是很多，感覺平淡而又溫馨。有一次似乎有點特別，就是爺爺吃飯時總喜歡來二兩小酒，往往會用筷子的另一頭沾上幾滴讓我也嘗嘗酒味，那天晚飯似乎沾多了點，奶奶收拾碗筷過罷，我酒勁上來了，感覺暈，總也站不穩(wěn)，就在那間小小的開有天窗的小屋子里一屁股坐到地上，爬起來沒多久又摔跤，反復(fù)了幾次，家里人才反應(yīng)過來可能我是醉了，頓時開懷大笑，記憶中，那次奶奶氣得不行，罵了爺爺好久，直到爺爺保證不再讓我沾酒，這才作罷。
那時的自己，真是無憂無慮，下雨時屋子漏水，用一個個臉盆接著，安靜的時候，滴滴噠噠的水聲都覺得十分悅耳，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上半天或者玩那些盆里接住的雨水，奶奶總會在我的旁邊慈祥地看著我。我一直沒搞清楚為什么她總是看著我，安靜的又不說話，直到有一天我看著兒子吃早餐，他問：媽媽，你總看著我干什么？我才恍然發(fā)覺剛才我看兒子的眼神就跟原來奶奶看我的一模一樣，而我的兒子也問出了我當(dāng)年同樣的疑問。我是不太善于表達的，不過他總有一天會明白這個問題，然后，心就會一直暖暖的，像我現(xiàn)在一樣。
